老板娘见小姑娘有人撑腰,语气好了许多:“阿姨这也是小本生意,挣不到几个钱,四百不能再少了。”
鄢天青轻嗤一声:“阿姨,实不相瞒,我家里就是做贸易的。两百五这个数就差不多了。两百五数字不吉利,抹个零,五十好了。”
老板娘听到他后半句,硬是半口气没喘上来。
“哪有这样做生意的。”
老板娘撇撇嘴,作势往内间里走。
鄢天青见老板娘不接,搂着姜红泥离开。
边走边安慰小姑娘:“这家不卖总有别的地有,又不是非要在一个地方吊死,乖哈。”
姜红泥听了鄢天青这套说辞,耳朵开始发烫。
小声嘀咕着:“不愧是商人。”
鄢天青在心中倒计时,还未数到一,老板娘便抬脚追上来。
“真的是,我亏死了。手艺人吃不到饭了。”
虽然嘴上埋汰,但是装东西的动作没停。
老板娘挣扎了一下,最后他们以八十拿下了这只牛。
鄢天青把礼袋塞到姜红泥怀里。
姜红泥抱着袋子鸵鸟似的跟在鄢天青背后。
她脑子飞速运转,回忆着刚刚店里发生的一切,惊叹于鄢天青炉火纯青的砍价技术。
恍神间,一头撞到了鄢天青的背。
她吃痛地揉头:“下次停的时候和我通知一下。”
鄢天青回过头就看到小姑娘傻兮兮地在揉头。
“你不应该谢谢我吗?要不是我,你一会儿就被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。”
鄢天青一吭声,她又捏了捏被搂过的肩头。
看着她的动作了然,鄢天青开玩笑道:“是我搂疼你了?”
姜红泥连忙摇头。
“走了,找家店歇会儿。”鄢天青手带着姜红泥的手往前走。
阳光下,二人交叠的双手显得格外和谐。姜红泥的手,指如葱削,即使肤色暗了点,也难掩柔腻。
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哪怕旅途条件不好,他也保持着个人卫生,姜红泥如是想。
“你的手很适合做手模……”
女孩的喃喃自语被鄢天青一字不落地听到了。
他佯装没听见,头朝姜红泥倾过去:“你在说什么?”
姜红泥被眼前那颗脑袋吓到了,她没想到心里说的话竟然说出来了。
她赶忙摇头否认,手也随着头小幅度的摆动,连带着和鄢天青交握的手。
小姑娘滑稽的模样尽收眼底,鄢天青自然地伸手揉揉她的头。
姜红泥提前躲开,侧开脸:“适可而止。”
脸上的笑在刹那凝固,鄢天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,大概也知道为什么会躲开。
他不准痕迹地松开手,插在裤兜漫不经心地走在前头,
“走吧,日头这么毒,小心变成黑炭公主。”
“又不给你看!”姜红泥气得牙痒痒。
终究也只是口嗨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仔细想,是自己不大度了。他帮了她那么多。
她迈开腿追上去,揪着鄢天青的袖口不放。
“谢谢你。”
不知道是第几次,她的道谢总是能让他放下一些决定。她好似琥珀,澄澈到他能一下将其掌握,又像太阳之女,活泼而炽烈。
他以为姜红泥不会和他道谢,倒不是说没礼貌,是没想到。一路上两人的相处模式,随着时间好像已经跳出了普通朋友的关系。
还是个小孩子,他有些烦躁。
姜红泥并没有看懂鄢天青眼中的情绪,但从几秒钟的眼神交流中大概能知道他不太高兴。
怎么这心情和天气预报一样,阴晴不定,天气预报都没有他准。难道是自己的道谢影响到他了?
“即使你不想听到我道谢,我也会去这么做,吃人嘴软拿人手短,谢你是必须的。”
“多此一举。”此刻内心的焦躁让他掏出了烟盒抖出根烟。
怕小姑娘会不开心,鄢天青没把烟咬在嘴里,只是捏着敲烟盒。
姜红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怪物。”
鄢天青不为所动,继续带路。
再凝神时,他们已经坐在饮品店里。
店内播放着《Fantasy Theme》,一面玻璃窗隔着两个人间。姜红泥盯着面前拉了花的咖啡发呆。
许是听了这首曲子的缘故,她觉得现在的所有皆是镜花水月,破碎的美,她不敢伸手触摸。怕一碰,她又回到了外面的喧嚣里。
现在的她,和鄢天青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。在她眼里,鄢天青做回了在金融圈运筹帷幄的谋士。他借着手机了解现在的股市和行情,用她听不懂的生涩词汇和人博弈。
和合作伙伴谈妥各项事宜后,鄢天青后知后觉喉咙有点干,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。
小姑娘还在盯着他发呆,鄢天青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。
“怎么了,是我脸上长花了吗?看那么入迷。还是说,迷恋上我了?”
他把甜品推到小姑娘面前。
“你替我尝尝,好吃吗?”
姜红泥收回目光,她拿起一个尝了尝。
“不错。”
寥寥几个字,让鄢天青听出了不对劲。
“你有考虑报哪所大学吗?”鄢天青岔开话题,“过几天要出成绩了。”
嘴里的蛋糕甜得发腻,姜红泥强迫自己咽下去。
她不喜欢鄢天青用长辈的语气来问她。
蛋糕糟糕,人也是。
“这很重要吗?”
“这很重要。”
鄢天青拾起边上的搅拌勺把杯中的糖搅融化。
镜片后的微垂的双眼迸发出与平常不一样的意味。
“你会在那里毕业,在那里工作,在那里成家,甚至离去。”他放下搅拌勺,抬眸试图和姜红泥协商。
姜红泥避之不及,她咽了口水,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。
“这和你有关系吗?”
“有,”鄢天青靠在椅背上,目光不移。
“如果你有那个实力来临都,我会资助你。”
还是说出了真实想法。
女孩屏住呼吸:“如果我考不上呢?”
“没有如果,我相信小姑娘。”鄢天青露出了笑容,“你那么优秀,临都不止一所大学。”
姜红泥了然,恐怕他手里有她的资料。
“我现在后悔来得及吗?”
“晚了。”
只见鄢天青嘴角的弧度越发得深,她也悄悄松开了紧握的拳头。
“放一万个心,我并不是要和你做什么所谓的勾当。”鄢天青舒展着手脚,“爱才之心人皆有之。”
真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是她吧。
姜红泥紧绷的脑袋放松下来,原本脑子里天马行空都是虚无。
“谢谢,但是我可以,若是到了临都,有缘再见。”
她费力地挤出个微笑。
“快别说了,多吃点,别浪费我的血汗钱。”
打太极他是能手,能收能放,也给了小姑娘喘气的机会。
余下的时间,便是姜红泥和甜点大眼瞪小眼,连带着头发丝都写着拒绝。
鄢天青起身捞过挂在扶手上的外套,走近姜红泥,把她手里的蛋糕拿开。
“去长青春科尔寺看看吧,乖。”这次他顺利摸到了小姑娘的脑袋。
姜红泥心中默念,这是金主。抱紧礼袋默默跟上鄢天青。
每次都和跟屁虫一样。
嗯,鄢天青的跟屁虫。
晴天下的长青春科尔寺,群山掩映。大片大片的山青中抹上神圣庄严的寺庙红,金顶在金色的海洋中显得更加恢宏。
停在寺门前,姜红泥不禁感叹悠久历史的壮丽,民族色彩的沉淀是最好的证据。
穿过外围的红墙,梵音袅袅。
身披红袈的僧人结伴而行,诵经声随着转经筒的转动飘向心中的归地。他们的一张一弛都彰显着信仰所带给他们的洗礼。
布满雕刻的经幢和彩色经幡在风经过时一动一静,极其和谐。
方窗将室内的烛香与窗外的梵语相呼应。
寺内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,导游认真地把自己所知道的讲给他们听。
边上有个阿姨神色恍惚,她听到导游讲解后眼中流露出满足。
阿姨穿着也不同于其他人,带着头巾,湖蓝的坠子在头巾里若隐若现,身穿藏式衣裳。她没有打断导游的解说,听得越发入迷。
听导游说汹涌澎湃的理塘河,说宽阔的高山草甸带,说菩提白塔所附带的历史故事。
退出长青春科尔寺,姜红泥内心仍翻涌着对藏寺的惊艳。
接着,鄢天青和姜红泥又踏上了寺边的小路。
看到了那个听解说入迷的阿姨,她在给垃圾桶里的垃圾进行二次分类,桶边上竖着扫把。
姜红泥觉得这是缘分,上前和阿姨寒暄。
“阿加,你是当地人呀,在长青春科尔寺当清洁吗?”她把之前隔空的水瓶自觉地放进相应的垃圾桶。
“啊,是的,”阿姨的手擦了擦围兜,黝黑的面庞有高原留下的痕迹,她憨厚地笑着,“这几年理塘开发了,客流量增加垃圾也就增加了,我帮着他们把垃圾收拾了。”
阿姨普通话不标准,但对于理塘经济上涨表示很开心。
“长青春科尔寺很美!”
“对,我喜欢听那些带路的人讲理塘,他们讲出来的话很好听,和我所看到的理塘一模一样。”
阿姨的笑感染了姜红泥,她打开手机相机:“阿加,我能给你拍张照片吗?”
外出没带相机,只能拿手机凑。
阿姨面上的高原红深了一个度,不好意思地推脱着:“不好拍不好拍,我不好看。”
“阿加漂亮的,我和阿加一起拍。”
鄢天青懂了她的意思,挑眉朝她伸手,姜红泥把手机递过去。
阿姨那双龟裂的手又搓了搓围兜,怕弄脏小姑娘干干净净的衣裳。
姜红泥亲昵地挽着阿姨的臂弯,头靠在她肩上,嘴角上扬的弧度带出了甜甜的酒窝。
她们身后小路的尽头是一汪蓝色。
蓝天,红墙,依偎的人儿。
鄢天青的拍照技术逐渐成熟。
“托切那。”姜红泥双手合十向阿姨鞠了个躬。
阿姨惊得忙回应。
鄢天青也学着姜红泥的动作给阿姨回了礼。
为了不再耽误阿姨时间,二人道别了阿姨,继续前行。
走到路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,山顶五彩斑斓的隆达在山风中摇曳。土坡上有牛群在悠闲地吃草。
山风卷着姜红泥的发尾在空中张扬,鄢天青半长的头发也难以幸免,
他们的发丝在风的撮合下交融,难舍难分,就如他们的未来,剪不断理还乱。